亦桐

不可结缘

【宜你】闪回


#送给我的亲故,可爱的姑娘写给我的长评都可以攒一篇文了~虽是个无聊的故事,希望你喜欢【真挚脸】

#哈哈哈这篇真的写得太爽,完全放飞自我




三伏天,车厢内暑气蒸腾,日入才渐凉。从北国开往南国的绿皮车,已行进了一宿。

她几乎是一夜无眠,只在天色既白时,阖了会儿眼。
她睡得很浅,做不停的梦--
白鹿入林前毫无留恋的回眸。
深绿的苔痕,下雨天。
雪原。
紫红色的河流蜿蜒向东,不知去向。
大象在沙漠里走。
……
光影拼接,色彩斑斓,一个接一个,毫无道理可言。

睁开眼,摁亮手机屏幕,才六点啊。

火车轧过铁轨,规律的撞击声,铿噔,铿噔……这是清晨唯一的声音。昨晚可是这声响吵得她睡不着?不是的。这声音理应存在,不存在才奇怪。

睡在上铺的少年,他什么时候起来的?卧铺车厢过道狭长,他放下紧贴车壁的小小一圈座椅,坐在窗旁,向外张望。蓝色的窗帘挽成了结,黑色的窗框框住了他,天色渐亮,他成了一个剪影,一个勾了金边的轮廓。

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下铺里侧长短不一、堆放得层层叠叠的画筒,窸窸窣窣的声音,引得他回头:

"早。"

单字的问候干净利落,逆着光,她看见他好像笑了笑,又不太确定。

她坐起身,手指作梳子理了理头发,犹豫着问道:"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?"

少年笑了,这次她看真切了,连露出的小虎牙都看得一清二楚。他朝着车厢尾点了点头:"人该多了。"

她拿着洗漱用品,穿过狭长的过道去车尾洗漱。太阳又高了一点儿。掀开被子时布料的摩擦声、清晨清嗓的咳嗽声、小孩子的啼哭声、人们故意压低了的带着鼻音的说话声……车厢渐响渐亮,她觉得,这狭长的一道,是"苏醒"的释义。

他是没睡好吧。她知道,昨天让她睡不着的,不是铁轨一下一下的撞击声,是他在上铺辗转反侧,一下一下,翻身的动静。上铺狭小闷热,任是谁都不可能睡个香甜觉。

他是好意。看见一个姑娘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,主动帮她把箱子托上了行李架,又说男孩子到底好动些天生喜欢爬上爬下,他不介意和她换一下床位,她睡下铺,他来睡上铺。

盛情难却,惟有忙不迭地道谢。

他正要挪走堆放在下铺里侧的数只画筒,听见她轻声说,就放这儿吧,没关系的,上面不好放。

"这些是我的身家。"

"那就拜托你了。"





她坐到了他对面。

火车穿过一列平原,穿过一列长街[1]。平原开阔,长街熙攘。他们沉默着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
"我的画,有兴趣看么?"

"哎?可以随便给人看么?"

"不是随便。"

二人并肩坐到下铺,他熟练地拆开画筒,她被他右手指侧上的茧吸引了注意,相同的位置,她也有这么个薄茧。

封印了一路的色彩重见天日。她第一眼关注的不是作品本身,而是随着画纸展开,显露出来的署名--国立美术学院,段宜恩作。

一面斑驳的墙,破旧萧条,长出了裂缝。

他说这是时光的画布,a wrinkle in time。

"小巷,又弯又长,没有门,没有窗。我拿把旧钥匙,敲着厚厚的墙[2] 。"

"你说什么?"隐约可见的欣喜神色。

"想起来的诗句,觉得贴切。"

"我喜欢你想起来的这句话。写下来好么?"他翻开写生本的尾页,递给了她。

"看这一幅,影子的精神分裂。"

秋冬把行道树的叶子剥了个干干净净,树枝光洁突兀,影子被阳光钉在墙壁上,疏影横斜。树木从一个结点出发,分裂,攀爬,再分裂。许多个树杈。

"你喜欢光。"几乎是肯定的语气。

"唔?"他饶有兴致,示意她说下去。

"光与影是一体。"

"你懂得。"

"我也画画。"

"画画的人也不见得懂得。"

车厢倏地陷入黑暗。火车经过隧道。眼睛没能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变幻,短暂的失明感。嘈杂的车厢安静得突然,人们谈话中断,甚至屏住了呼吸。时间似被人按下了暂停键,意识却还在流动,一片漆黑里,她有种这一车人遭到神灵遗弃的错觉。

火车驶出隧道时,她长抒一口气。

他说,他喜欢光。





车在车站停留,窗外一列黄花。

这天太热了。晌午的太阳毒辣,一点风也没有。像蒸笼。

兜售零食的小贩沿着铁轨叫卖,瓜子香烟矿泉水。车厢里的人把报纸对折,成了简易的扇子,扇风的动作极不耐烦。她想,她要是张报纸就化成蝶飞出窗外。

"你看,像不像,蝴蝶,被捉住的蝴蝶?"他凑得近了些,小声和她说着无伤大雅的调皮话。

"很有意思。观察很有意思,总能发现些生动的东西。"

酷暑难耐,他没有丝毫不耐烦。他在看谁?谁在看他?他在想什么?谁怎么想他?

她在看他。

他这样的男孩子,又会让人想到什么?

光辉、希望、醉人的美好[3]。





人是静止的,风景在行走,行走在暮色中。

光线暗了下来,嗒地一声,厢顶的日光灯滋滋闪了两下,车厢亮堂起来。

他在取行李。也许是火车上空间拥挤,男孩子的身体之前一直折叠成最小的占地,这时候却站得笔直,微微昂首,身姿舒展,手到擒来。她坐在下铺看着他取行李的背影,流转出一种不知名的伤感。窗子在天黑后成了镜子,二人目光在镜子里相接,谁也没有避开。黑幢幢的山影从眼前掠过。

"我要下车了。行李先帮你取了下来,你放在脚边,将就一个站。"

车厢涌动起来,准备下车的人渐渐填满过道,他也在里面。堆叠在下铺的画筒他已经收拾好挎在肩上,狭窄的床铺,前所未有的空落落。

不必这么空的。

车厢比站台明亮得多,窗子是镜子。

站台上人头攒动,像粒子做着热运动。她没有看见他在人流中勉强回头,混乱中胡乱挥了挥手。





"所以你是因为他才考美院的么?"

又是一年夏天,火车由北向南。好巧不巧,她在路上结识了两个未来的同学。她尽量记住了他们的名字--身材瘦的叫斑斑,个子高的叫有谦。

相比三年前那个寡言的人,这次同行的少年过于活泼了些。三个年轻人,自然而然地讨论到,为什么考美院。

于是她讲了一个故事。

"你们后来还有联系么?"

她摇摇头。

"学校不大,说不定就遇上了呢。"

她又摇了摇头:"他已经毕业了。"

遇见已经很幸运了,人不能老指望着重逢过活。这些都是她早想明白的事。

"不说我了。你们呢?为什么考美院?"

"因为不喜欢学习呗",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。玩物从来非丧志,怎么又不是个好理由了。

她才意识到,别人一句话就解释清楚的事情,她讲了好久,以空间来度量,有一座城到另一座城那么长。

她已记不大清他的五官。他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都是什么模样她想不起来,她只记得是一张好看的脸,模模糊糊的好看。她记得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。她记得他指侧的茧。

再见时也没把握认得出,可是没关系,他已经成为了人生的一个意象,火车上、恍惚的暑天里、执起画笔的一秒……随时会想起的有点浪漫主义色彩的意象。这与他本人已经没多大关系。人们讲述过往时往往详略得当,他的出现没有被归类成一笔带过、轻描淡写的情节,他让她的人生变得有故事可讲,还有点情味可言。

阳光照射在铁轨上,反光的是铁,亚光的是枕木。空气都是烫人的。热空气扭曲了世界,站台变了形。

夏天里,火车始终向南行进。




注释
[1]出自歌曲《亲爱的玛嘉烈》,心里有他
[2]出自顾城的诗《小巷》
[3]出自王小波《爱你就像爱生命》

文中二人谈论的画作,参考了 @Yanyin 彦垠 的摄影作品,真的很喜欢她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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